闲情偶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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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情偶寄 清 李渔 李渔(1611~约 1679),明末清初戏 曲作家、戏曲理论家。字笠鸿,一字谪 凡。号湖上笠翁。原籍兰□(今属浙江), 生于雉皋(今江苏如皋)。在明代考取过 秀才,入清后未曾应试做官。出身富有 之家,园亭罗绮在本邑号称第一。清兵 入浙后,家道衰落,遂移居杭州,又迁 南京。从事著述,并开芥子园书铺,刻 售图书。又组织以姬妾为主要演员的家 庭剧团,北抵燕秦,南行浙闽,在达官贵 人府邸演出自编自导的戏曲。在此期间, 与戏曲家吴伟业、尤侗结交。后因担任 主演的乔、王二姬相继病亡,本人亦已 年老,境况较前困窘,再度迁居杭州, 终老死去。李渔在当时很有声名,但毁 誉不一。平生著作有剧本《笠翁十种曲》 即《奈何天》、 《比目鱼》、 《蜃中楼》、 《怜 香伴》、 《风筝误》、 《慎鸾交》、 《巧团圆》、 《凰求凤》、 《意中缘》、 《玉搔头》,另有 《偷甲记》、《四元记》、《双锤记》、《鱼 篮记》、 《万全记》、 《十醋记》、 《补天记》、 《双瑞记》等 8 种是否出自他的手笔, 尚未有定论;小说《无声戏》 (又名《连 城璧》)、 《十二楼》、 《□文传》 、 《肉蒲团》 等;杂著《闲情偶寄》和诗文集《笠翁 一家言》等。 李渔的戏曲创作数量虽多,但大都 为滑稽剧和风情剧,且多情趣低下,甚 至流于猥亵之病。就思想内容言, 《十种 曲》中只有《比目鱼》和《蜃中楼》较 为可取。前者写谭楚玉和刘藐姑的爱情 故事,刻画出他们对爱情的忠贞;后者 把柳毅传书和张羽煮海两个故事糅合在 一起,歌颂了男女主角为了维护爱情的 反抗精神和行为。但自清代以来,通常认 为《风筝误》是李渔的代表作,此剧写韩 世勋与詹淑娟婚姻故事,情节曲折,误会 丛生。论者认为它关目布置很工,宾白 言谈得当,曲词本色平易,但也批评它 有堕入恶趣的严重缺点。 李渔的小说虽大都取材于当时社会 生活,但亦多格调低下,思想陈腐之病。 所写内容以男女婚姻为主,情节比较曲 折。 李渔在戏曲理论方面却取得杰出成 就。 《闲情偶寄》之《词曲部》 、 《演习部》 实为戏曲理论专著,后人录出单印,名 《李笠翁曲话》或《笠翁剧论》。《词曲 部》论戏曲创作,含结构、词采、音律、 宾白、科诨、格局六项;《演习部》论戏 曲表演。李渔在编剧技巧方面作了系统、 丰富而精到的论述。他十分重视戏曲作 为一种舞台表演艺术的特征,强调“填词 之设,专为登场”,要求编剧之时, “手则 握笔,口却登场,全以身代梨园,复以神 魂四绕,考其关目,试其声音,好则直书, 否则搁笔”。他充分认识到戏剧结构在剧 本创作中的重要性,声称“填词首重音律, 而予独先结构”,并就结构问题提出了 “立主脑”、“密针线”、“减头绪”等具 体方法。他强调宾白的个性化,即所谓 “语求肖似”,“欲代此一人立言,先以 代此一人立心”,“务使心曲隐微,随口 唾出,说一人,肖一人,勿使雷同,弗 使浮泛”。又提出戏曲之格局要求“小收 煞”处,须“令人揣摩下文,不知此事 如何结果”,最后的“大收煞”既要使重 要角色“大团圆”,又要注意“自然而然, 水到渠成”, “最忌无因而至、突如其来, 与勉强生情、拉成一处”,诸如此类,都 堪称卓见。李渔的戏曲理论亦有糟粕, 如强调维系封建教化、 “务存忠厚之心”、 点缀“太平”景象等等。但就对编剧技 巧的探索而言,则在继承王骥德等前人 成果的基础上,提出了许多新经验,把 中国古代戏曲理论推进到一个新的水 平。 序 声色者,才人之寄旅;文章者,造物之 工师。我思古人,如子胥吹萧,正平 挝 鼓,叔夜弹琴,季长弄笛,王维为“琵 琶弟子”,和凝称“曲子相公”,以至 京 兆画眉,幼舆折齿,子建傅粉,相如挂 冠,子京之半臂忍寒,熙载之衲衣乞食, 此皆绝世才人,落魄无聊,有所托而逃 焉。犹之行百里者,车殆马烦,寄宿旅 舍 已尔,其视宜春院里画鼓三千,梓泽 园中金钗十二,雅俗之别,奚翅径庭哉 哉然 是物也,虽自然之妙丽,借文章而 始传。前人如《琴》、《笛》、《洞箫》诸 赋, 固已分寸刂节度,穷极幼眇;乃至 《巫山》陈兰若之芳, 《洛浦》写瑶碧之 饰, 东家之子比其赤白,上宫之女状其 艳光,数行之内,若拂馨香,尺幅之中, 如亲 巧笑,岂非笔精墨妙,为选声之金 管,练色之宝镜乎?抑有进焉,江淹有 云: “蓝朱成彩,错杂之变无穷;宫商 为音,靡曼之态不极。”蛾眉岂同貌而俱 动于 魄?芳草宁共气而皆悦于魂?故 相其体裁,既家妍而户媚;考其程式, 亦日异而 月新。假使飞燕、太真生在今 时,则必不奏《归风》之歌,播《羽衣》 之舞:文 君、孙寿来于此地,则必不扫 远山之黛,施堕马之妆。何也?数不见 不鲜也。客 有歌于郢中者, 《阳春白雪》, 和者不过数人,非曲高而和寡也,和者 日多,则 歌者日卑。《阳春白雪》何异 于《巴人下里》乎?西子捧心而颦,丑 妇效之,见 者却走。其妇未必丑也,使 西子交效颦,亦同嫫姆矣。由此观之, 声色之道千变 万化。造物者有时而穷, 物不可以终穷也,故受之以才。天地炉 锤,铸之不尽; 吾心橐 ,动而愈出。 三寸不律,能凿混沌之窍;五色赫蹄, 可炼女娲之石。则 斯人者,诚宫闺之刀 尺而帷簿之班、输。天下文章,莫大乎 是矣。读笠翁先生之 书,吾惊焉。所著 《闲情偶寄》若干卷,用狡狯伎俩,作 游戏神通。入公子行以 当场,现美人身 而说法。洎乎平章土木,勾当烟花,哺 啜之事亦复可观,屐履之 间皆得其任。 虽才人三昧,笔补天工,而镂空绘影, 索隐钓奇,窃恐犯造物之忌 矣。乃笠翁 不徒托诸空言,遂已演为本事。家居长 干,山楼水阁,药栏花砌,辄 引人著胜 地。薄游吴市,集名优数辈,度其梨园 法曲,红弦翠袖,烛影参,望者 疑为神 仙中人。若是乎笠翁之才,造物不惟不 忌,而且惜其劳、美其报焉。人生 百年, 为乐苦不足也,笠翁何以得此于天哉! 仆本恨人,幸适良宴,正如秦穆睹 《钧 天》之乐,赵武听孟姚之歌,非不醉心, 仿佛梦中而已矣。 词曲部目录 ◎结构第一 ◎词采第二 ◎音律第三 ◎宾白第四 ◎科诨第五 ◎格局第六 ◎结构第一 填词一道,文人之末技也.然能抑 而为此,犹觉愈于驰马试剑,纵酒呼 卢.孔子有言: “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 贤乎已。”博弈虽戏具,犹贤于“饱食终 日,无所用心”;填词虽小道,不又贤于 博弈乎?吾谓技无大小,贵在能精;才 乏纤洪,利于善用。能精善用,虽寸长 尺短,亦可成名.否则才夸八斗,胸号 五车,为文仅称点鬼之谈,著书惟洪覆 瓿之用,虽多亦奚以为?填词一道,非 特文人工此者足以成名,即前代帝王, 亦有以本朝词曲擅长,遂能不泯其国事 者。请历言之。高则诚、王实甫诸人, 元之名士也,舍填词一无表见。使两人 不撰《琵琶》、 《西厢》,则沿至今日,谁 复知其姓字?是则诚、实甫之传,《琵 琶》、《西厢》传之也。汤若士,明之才 人也,诗文尺牍,尽有可观,而其脍炙 人口者,不在尽牍诗文,而在《还魂》 一剧。使若士不草《还魂》 ,则当日之若 士,已虽有而若无,况后代乎?是若士 之传,《还魂》传之也。此人以填词而得 名者也。历朝文字之盛,其名各有所归, “汉史”、 “唐诗”、 “宋文”、 “元曲”,此 世人口头语也。《汉书》、《史记》,千古 不磨,尚矣。唐则诗人济济,宋有文士 跄跄,宜其鼎足文坛,为三代后之三代 也。元有天下,非特政刑礼乐一无可宗, 即语言文学之末,图书翰墨之微,亦少 概见。使非崇尚词曲,得《琵琶》、《西 厢》以及《元人百种》诸书传于后代, 则当日之元,亦与五代、金、辽同其泯 灭,焉能附三朝骥尾,而挂学士文人之 齿颊哉?此帝王国事,以填词而得名者 也。由是观之,填词非末技,乃与史传 诗文同源而异派者也。近日雅慕此道, 刻欲追踪元人、配飨若士者尽多,而究 意作者寥寥,未闻绝唱。其故维何?止 因词曲一道,但有前书堪读,并无成法 可宗。暗室无灯,有眼皆同瞽目,无怪 乎觅途不得,问津无人,半途而废者居 多,差毫厘而谬千里者,亦复不少也。 尝怪天地之间有一种文字,即有一种文 字之法脉准绳,载之于书者,不异耳提 而命,独于填词制曲之事,非但略而未 详,亦且置之不道。揣摩其故,殆有三 焉:一则为此理甚难,非可言传,止境 意会。想入云霄之际,作者神魂飞越, 如在梦中,不至终篇,不能返魂收魄。 谈真则易,说梦为难,非不欲传,不能 传也。若是,则诚异诚难,诚为不可道 矣。吾谓此等至理,皆言最上一乘,非 填词之学节节皆如是也,岂可为精者难 言,而粗者亦置弗道乎?一则为填词之 理变幻不常,言当如是,又有不当如是 者。如填生旦之词,贵于庄雅,制净丑 之曲,务带诙谐,此理之常也。乃忽遇 风流放佚之生旦,反觉庄雅为非,作迂 腐不情之净丑,转以诙谐为忌。诸如此 类者,悉难胶柱。恐以一定之陈言,误 泥古拘方之作者,是以宁为阙疑,不生 蛇足。若是,则此种变幻之理,不独词 曲为然,帖括持文皆若是也。岂有执死 法为文,而能见赏于人,相传于后者乎? 一则为从来名士以诗赋见重者十之九, 以词曲相传者犹不及什一,盖千百人一 见者也。凡有能此者,悉皆剖腹藏珠, 务求自秘,谓此法无人授我,我岂独肯 传人。使家家制曲,户户填词,则无论 《白雪》盈车, 《阳春》遍世,淘金选玉 者未必不使后来居上,而